关于校车的迷思

关于校车的迷思

常常思考,偶尔赶作业

由于本人生性懒惰,经常赶开课前的最后一班校车,所以产生了一些迷思。我也不知道迷思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,但这确实是大早上挤校车时迷迷糊糊的思考。

虽然坐地铁也常有无座而不得不站过全程的情形,但拥挤程度确实远不如临发车时的校车大巴,毕竟大家都赶着上课,而一堂课数十近百的人数远不是一趟大巴能够承受的。所以尽管严重超载,存在安全隐患,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。上一次我有相近的体验还是在没有尽头的北京二号线,污浊的地铁电视屏幕在崩坏的信号中放送着新闻联播,昏黄的灯光顺着匆匆人影模糊在墙壁上,视线里最鲜艳的颜色是目的地告示上的一抹红色,可能是 LED 轮播的倒影也可能是蚊子血。

在这些社畜通勤或人体运输的过往记忆中,有一个地方引起了我的思考。不论地铁还是大巴,当车门伴随钢铁和着电子的音效徐徐开启,座位就是所有人的第一目标或者说被寻获的猎物。倘若我身处队伍中的后几位,一拥而上之时满目便只有有座/无座的数据。仿佛我看到的不是个体人物的脸和衣着,而只有座位竞争者们的屁股。

而一旦座位被占满,猎取结束,失意的猎手便只好站着。这倒是一个短暂的零和游戏,第一个坐下的人要最早排队,比最后一个坐下的人付出更多时间;而最后一个坐下的人和第一个站着的人付出的几乎一致,结局却相去甚远。诚然,我们在选择地铁和大巴的座位时都有偏向,地铁的黄金位置是每排的两侧可供打工人们依靠休息的边座;大巴的黄金位置在短途时是前排靠走廊位置,长途时是靠窗位。但有无位置的情感落差显然大于选座偏好被冷落的落差。

此时,所谓最早站着的这个人,往往是在地铁列车的中部,或大巴的尾部。 当 ta 环顾一周,不再有坐下的可能性时,ta 会进入一个情感的尴尬和认知失调状态。「如果我早一点点上车就好了」。个人在此时被激发出自我保护或者表演欲,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,于是要掏出手机、耳机,使自己陷入回避环境的语境里,并与所有人保持社交距离。或者与同行者、熟人搭话,从无所适从、冷淡到突然间微笑盈满面目。在上车、寻猎座位时,我们都隐藏着「还有机会坐下」的侥幸。而确认侥幸失败的情况下,认知不协调产生,我们就开始试图屏蔽自己。

显然,我的样本容量很小,如此结论也非常简单,未必具备普遍性。

但在有限的生命里,我所观察到的几乎每一辆地铁和公交,几乎都存在这个现象。

入口是拥挤的人流,每个人都想着「还能再上来个人吗」、「错过这班我就赶不上了」

车尾是保持礼仪距离的人群。每个人都屏蔽着外界的信息,听不到司机师傅的「里面的人再朝里挤挤」。

接近门口的人或多或少还能共情到临门而立的人们的紧迫和忧伤,而这种共情随着与车尾的距离而消散。 就像这个社会一样。回顾历史,我们常有这样的感慨——有时候资源再均一均,是可以救一个人的。甚至可以救一群人,一个国家,一个种族。所谓「一马失社稷」:「失了一颗马蹄钉,丢了一个马蹄铁;丢了一个马蹄铁,折了一匹战马;折了一匹战马,损了一位国王;损了一位国王,输了一场战争;输了一场战争,亡了一个帝国。」

而一辆班车之上,阶级均等,也会有这样的难题。我们也不该责怪车尾站着的人,他们也处于认知的不平衡之中。何况车本身就是超载的。就像人头攒动的北京二号环线,所有人都知道以那种高峰期的拥挤度,如果发生安全问题是会出很多事的,但没有办法解决。

这可能是沟通的问题。如果在车尾塞一个喇叭,让司机能够把车门的拥挤程度传送一下,门口的压力就更小一点。

但车尾的情形就被忽视了。也许有腿疾的、或某种心理状况,需要保持距离的人,不得不服从集体,声音也被抹去了。过于拥挤的人群还容易出现说不清楚的性骚扰等情况。

你看看,这就是这个世界——资源不够让每个人都身处上层,但可以让每个人都生存。于是底层流着汗水拥堵在门口;中层沉迷于自身形象的维护,略带疑惑地「朝里走走」,但也要试图保持优雅;上层安稳地坐在车座上,对其他阶层毫不在意,还有些不耐烦「怎么还不开车?」

而五分钟之前,ta 们都不过是站在车牌处候车的人群。有些候车时间更久的「老实人」,反而因为礼让了上车的人流,此时正汗水津津地挤上车门。司机看了看身后的喧闹和手表上的时间,告诉 ta :下一趟吧。

我对挤车没有哀怨,许多时候宁愿走回宿舍,看看沿途风景。但我对小小校车里的社会现象感到难过。在全面建成小康的年度里,我不知道列车的门口是否拥挤,只能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,北京二号线的地铁上,目的地指示牌上的一抹红色。